[戚顾]诗“精”

※部分语句由小雪提供

半溪流水绿，千树落花红。
草亢结庐境，堪与谪仙人。
……诗应如此。
理应如此。
可那一举一动都牵缠着万物的青衫谪仙偏偏要辜负这全然为他绽放的春颜，浑然沉浸在自己手中的物事上，全不顾世上千年凡间千岁。
而那让他沉醉忘我的高深行为绝对是一种对思想最纯粹的触摸，能够迸发心灵的感悟；是人与人之间精神的碰撞，进而擦出灵魂的火花；是对自己情感的一种洗涤，最终化作人格的沉淀……
简而言之，二字可蔽，曰为——看书。

小庐的另一位主人显然不能领略这个中真谛，注视着藤椅上卷发的人，眼中满是不易察觉的温柔，然而这温柔慢慢被一种逐渐涌上的不耐所取代，在一派气概的脸上无声的发酵成一种被忽视的不快——我站了一个时辰了惜朝都没抬头，什么鬼书！
于是皱起同样英气的眉，默默走到那人身边，很有些味道的开口：“看什么呢？这么认真。”
那纠缠的卷发终于晃动了几下，露出下面精致的脸孔，上面是一个全然无谓的笑容，青衫公子耸耸肩：“随便看看。”
戚少商眉头更紧了几分，目光中满是浓郁的探究与追问。
顾惜朝轻笑了一声，打量了对方一眼，轻轻摇头：“你看不懂的。”
一声嗤笑从对方右侧上挑的嘴角咧出：怎么可能？！
顾惜朝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眨眨眼睛：你不信？
对方那英气的眉一端挑了起来：怎么？小看我？！想我九现神龙戚少商虽非嗜书如命，可也能出口成章！
于是慢慢悠悠地说：“别忘了，我可是第一个看懂《七略》的人。”
好。顾惜朝点头，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你念这首我听听。”手一摊，一本《诗经》豁然亮在眼前，正是他刚才念的那一本，方才他看的那一页。

戚少商的眼皮颤了颤，抬眼看了顾惜朝一眼，用力地抿紧了嘴，两侧的酒窝展露无余。
他是位英雄。英雄便只知道勇往直前。英雄便不会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所说过的话后悔。但他此时还是忍不住把嘴更紧地往里抿了抿，显然，他学会了一个成语——祸从口出，用自己的亲身体会。
他的确是位英雄，但他是位很时髦很流行很有创意很符合时代需求的草莽英雄！
当然，并不是说草莽英雄就要目不识丁满腹草莽。比如他自己，戚少商，就绝对是位雅盗，甚至自认琴棋书画还都通了那么一窍，简单的诗句也可以张口就来，转轴拨弦之中也能弹得出几段打动人心的调子……
可他毕竟是出身山寨的土匪头子，你何时听说过山野强盗打劫越货之后，还留下句：“青山常在，绿水长流，这位兄台，我们后会有期”的？这……像话吗？
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他戚少商是再如何饱读兵书战法领兵抗辽的英雄，可也毕竟比不得顾惜朝这正牌的探花是不是？他那点墨水，或许只能在连云寨里弄个探花当当。
而顾惜朝呢？
顾惜朝虽然也是在江湖中兴风作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枭雄，但性子里始终都透着江南文人的书生意气，正像他自己说的“我，仰知天文，俯察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知奇门，晓盾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词歌赋无所不读，遣词造句无所不精；自比乐毅、管仲之贤……”
再看他戚少商：
他戚少商却是醉卧沙场出生入死横扫千军的西北汉子，平日里和众位兄弟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骨子是豪迈冲天之气，又怎会没事闲的读这些细细软软，缠绵悱恻的柔情句子？就算当年头脑发热，跑去向红泪求婚，也没说过这些肉麻兮兮的段子，最多是没有一日不想你，没有一日不念你，如果不爽了把我一脚踢到南天门去如何如何的……

但是此时……他眯起了眼：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
于是扼腕：“汝坟——”见鬼！这什么鬼名字？！
“‘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如调饥。’”
见鬼见鬼！！这什么文邹邹的句子？！？！
“嗯，”顾惜朝一点头，“念得不错。”
戚少商顿时眼睛都亮起来了，扬扬眉头，好不得意自喜——这两句没什么生字，哈！
于是洋洋得意起来：“说到《诗经》，我也是十分精通的！想当初在连云寨里人称‘诗精’！”
顾惜朝把对方的喜不自胜看在眼里，轻笑一声，努努嘴：“说说吧，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戚少商一张喜悦的脸顿时僵在了那里。可顾惜朝仍旧一副耐心十足的模样静静等着，直到看见对方越皱越紧的眉头，于是自己也十分好心情的一挑长眉，一幅“我就说你看不懂”的样子，满脸调侃笑容——一向沉默内敛的顾公子能笑得这么孩子气，当真不易。
罢了，翻就翻！看到顾惜朝那似笑非笑的嘴角戚少商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说的都是人话，能差到哪去？
“这句话就是说……咳，就是……沿着你的坟墓，我砍树伐枝，看不到你，我就难过得像没吃早饭一样……”语尾渐渐没了声息。
“翻得妙啊！”顾惜朝听完明显愣了两秒，回过神来不禁抚掌大笑，笑得甜美，“果然精通！这么说这后两句‘遵彼汝坟，伐其条肆。既见君子，不我遐弃。’就应该是我继续砍树枝，砍啊砍啊，最后终于看见你，喜极而泣了？”
……难道不是么？戚少商心里发毛。
“少商，戚少商，戚大侠，我是不是该恭喜你最终没落得个死后曝尸荒野，尸骨无存的下场？”
“呃……难道不是这个意思？”他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发颤了。
“你觉着呢？”青衣公子笑得一派纯真，愈发甜美至极。
“这个……”戚少商一阵汗颜。
…………
“来来，有始有终，还有最后一句。”顾惜朝的声音轻柔含笑，那么甜，那么柔。
可在戚少商听来却只想掉头就走，但又不敢不战战兢兢的接过书本继续念到：“‘鲂鱼赪尾，王室如燬。虽则如燬，父母孔迩。’……”他真的不想继续说了，但在那甜美热切的目光下却又无所遁形，“就是说把鲂鱼的尾巴烧成红色的，却把我们的房子也一起烧毁了，但虽然我们的房子烧掉了，父母却住得很近，可以去叨扰。”
“噢……”顾公子重重的点了点头，“真不愧是戚烧伤……”看着戚少商，眼睛里是十足的兴趣盎然，脸上的笑容深深地发自内心，能活活的把人醉死在里面——不是平时那种不屑的嗤笑、诡计得逞的坏笑、阴谋之后的冷笑，更不是那戚少商见过最多的嘲笑，只是一种纯粹的笑容，好像世上再没有什么是比他眼前的更有趣的事物了。
“来，来，再来看看这句。”顾惜朝好像突然玩上瘾了，随手翻了几页，又塞到戚少商的鼻子底下。
“营营青蝇，止于榛。谗人罔极，构我二人。”
“哦，这句简单啊。”理了理思绪，戚少商重拾自信，“绿豆苍蝇嗡嗡的飞，落在榛子上……”
“然后？”拼命控制住自己都快打颤的音调，顾公子漂亮的眼睛眨啊眨啊。
“然后……馋得人到了极点，正好够我们两个人吃的。”
…………
…………
“你自己去吃吧！”云袖一拂，顾惜朝不容分说，丢下戚少商转身就走。
开玩笑，再不走，真不知是要被活活气死，还是要忍笑忍到内伤。
“唉，一个个翻脸比翻书还快。”望着顾惜朝越走越快，却不是怎的有些微微抖动的背影，戚少商倍感无奈，轻轻咏叹着古哲的名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读过两首诗经之后，他觉得自己也似乎变得有学问了……


—END—



附《诗经》二首翻译：

          国风·周南·汝坟
遵彼汝坟，伐其条枚。未见君子，惄如调饥。
遵彼汝坟，伐其条肆。既见君子，不我遐弃。
鲂鱼赪尾，王室如燬。虽则如燬，父母孔迩。

走在那汝水之滨，砍下树上的绿枝。不见君子，忧愁似清晨饥肠辘辘。
走在那汝水之滨，砍下树上的嫩枝。再见君子，不要把我远远地丢弃。
鲂鱼的尾巴红通通，朝廷的苛政烈如火。虽如烈火，父母近在身旁。


           雅·小雅·青蝇
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
营营青蝇，止于棘。谗人罔极，交乱四国。
营营青蝇，止于榛。谗人罔极，构我二人。

苍蝇飞来往去嗡嗡响，歇在篱笆上。和蔼的好人儿，莫听那谗言。
苍蝇飞来往去嗡嗡响，歇在棘树上。谗人说话无穷尽，惑乱扰四方。
苍蝇飞来往去嗡嗡响，歇在榛树上。谗人说话无穷尽，离间我们两个人。



篇后乱入：

这是某次十分善良的怙怙陪着残暴如燬的某雪去上语文课，然后某两只开小差的产物（控诉：她不让我看《燕飞》T^T）
神奇的是，戚烧伤到底是怎么看懂《七略》的-__-||
不过说回来《七略》其书……分明是汉朝我国第一部目录书啊，为什么会变成了小顾的著作的||编剧啊……
另外，戚少商，你居然吃一本书的味儿，你也太没品了吧！！踢！
最后，对月嚎叫：我要是能以如此的热情去写HD就能进文区了啊啊啊啊！！嗷~嗷~~~~~

2006.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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